随着时间的流逝,年味,一点一点在消失。我是不太甘愿的,于是,坚持要在年前去一次商场超市,购买一些年货。坚持要看春节联欢晚会,以保持一点仪式感。但是,即使如此,我不得不承认,这些坚持,并没有唤回多少年味。过年,于我,已经成了跟平日没什么两样的过日子。于是,想起了小时候的年,记起了小时候的年味。
那时候,有很多通过过年维系的亲情。每年过年前,送年就是一种亲戚间互相展现亲情的必要方式。记得,父母要给出嫁后的女儿送年,也就是送一些年货。而父母如果不在了,这个任务就由兄弟来完成。所以,每年我要去给姐姐送年,而舅舅每年都会来给我们家送年。其他亲戚间也一样也会互相送年。记得我还给三婶送过年,给姨姨送过年。
那时候,过年是有所期待的。因为那时候物质匮乏,除了过年和端午节,很少有钱来添置新衣。所以,过年时从头到脚的新衣新裤新鞋新袜就是孩童时代的特别期待。从妈妈去供销社买布开始,到去缝纫店让师傅量尺寸做新衣,都是激动而充满期待的过程。因为大家都在年底添置新衣,裁缝师傅往往忙不过来。母亲总是交代师傅大人的可以稍缓缓,但孩子的千万不能延迟,无论如何必须在年前赶制出来。而年三十晚上,孩子们都会小心翼翼地把新衣服准备好,放在床头,方便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穿上。
还有一个期待便是有好吃的了。因为经济困难,平时很好能够吃上好吃的东西。但到了过年,父母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弄些好吃的,不但为了待客,也为了给孩子改善改善伙食。而且过年好吃不像一年里其他的节日只是一天,而是一段时间。不但自己家里有好吃的,去别人家一样也有好吃的。反正从年初二开始,不是要去做客就是家里有客人来。不管哪种情况,都会吃得比平时好很多。除了正餐还有零食,为过年准备的地瓜干、炒豆、油炸番薯片、花生等可以自备的零食,待客时拿出来,自己自然也跟着吃。没有客人时,便是自己明里暗里都要装满一口袋,然后便出去找小朋友疯去了。碰到要好的小伙伴,还会跟他们分享。
那时候,过年是很有仪式感的。在我们老家,年三十要贴对联,从大门口到厅里,再到每个房间的门上,连猪圈的门也要贴上“六畜兴旺”的字样。小时候还较真,觉得明明只有猪关在里面,哪来的六畜呢?除了对联,还得给所有眼睛能看得到的物件贴上一张二指宽、两寸长的红纸,名为“贴红”,桌脚凳腿,锄头柄、扫把柄,簸箕竹篮,水缸水桶等等等等。小时候,这项任务必由我和哥哥完成。我们相互配合,哥哥裁红纸,我则粘浆糊贴上。等到所见都没有漏掉的物件,居然也很有成就感的感觉。
仪式感还体现在其他方面,堆岁火就是其中之一。从年三十晚上开始,吃饭之前,得先在大门口和大厅天井边堆一堆松枝,往往是架成三角形的形状。等点火燃烧,我们会兴奋地看着火苗渐渐变成大火,而后再慢慢熄灭,但还得把尚有余温的炭火夹到用来暖手的火笼里,应该是留下好运的寓意。大年三十晚上,吃完年夜饭,我还有个任务就是把家里的地板再扫一遍,原因是大年初一一整天是不扫地的,因为这样会把好运扫掉。而大年初一早上和晚上,岁火也一样要堆,这是必不可少的仪式。还有一种形式的岁火,就是年三十晚上要点一盏灯,这盏灯是要点一整夜直至大年初一早上的。灯的前面放一个盘子,上面上一个红包,还有一个桔子。寓意自然是大吉大利,年年有余了。
还有一个比较肃穆的仪式就是烧香拜祖。我们那一带,客家家庭都会在大厅的神桌上方都会贴一张很大的红纸,上面用毛笔写着祖宗的名字,记得我家写的是陇西李氏第几代,然后是祖宗的名字。当然只写最近的几代,而到了某个年代,已经有了照片,有些祖宗的照片就直接放在神桌上了。而从年三十晚上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,早上和晚上吃饭前都得在祖宗牌位前烧香,这个仪式就是不忘祖宗,对祖宗为这个家族繁衍延续所作贡献的一种尊重和感谢了。
还有一个仪式自然就是全国通用的放鞭炮,从年三十晚上开始,一旦夜幕降临,鞭炮声便此起彼伏,热闹非凡。有些经济殷实的人还特意买了很长的鞭炮,鞭炮声持续越久,声音越响,就当做是自己经济实力了得的一种证明。而正月里回娘家,告知邻里乡亲自己家来了客人的方式也是放鞭炮。即使在住得很分散的农村,一旦听到哪家鞭炮响了,就知道这家人有亲戚来烧香拜祖了。
那时候,过年确实是很快乐的。年初一,大家都穿着新衣服,到亲人家去拜年。小孩子更是迫不及待,因为不但可以吃好吃的,更重要的是可以收红包。小时候的我很乖,因为知道父母持家不易,我总是把红包交给母亲,因为亲人家来我们家拜年,父母同样要给他们的孩子包红包。有时母亲也会让我留一些红包钱,而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存着留作开学报名用。
岁月流逝,社会发展,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,我们的理念越来越合乎科学规律。因为有火灾隐患,也因为不要污染空气,烟花爆竹禁燃了。因为经济发展,生活条件更好了,我们平时就可以吃到想吃的,穿上喜欢的,于是过年的期待没有了。因为不再总是在老家过年,再加上居住环境的改变,过年的仪式感也消失殆尽了。一句话,过去的年味逝去了。现在,辛丑(牛)大年初四,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值班,面朝大海,心静如常,但思绪却回到了过去,回到了年味十足的小时候去了……
.2.15,10:52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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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美华,笔名忆泠,福建连城人。厦门大学外文学院教授。美国哈佛大学、伊利诺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访问学者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主要作品有专著《英国生态文学》《琼·狄第恩作品中新新闻主义、女权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多角度展现》《20世纪美国经典小说赏析》、译著《飘》(译林版)、《德黑兰的屋顶》《动物农庄》(上海文艺版)、诗集《忆泠自选集——水声泠泠》《雪落无痕》、散文集《抒情的岁月——哈佛访学散记》《邂逅流年》及小说《永远没多远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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